“我再次强调一遍，世界末日纯粹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无稽之谈，这一点我们的神学家和科学家都是经过了严格论证的！你们这些媒体记者要有职业道德，不要随便造谣！那些毫无根据的事情，你随便报道，给城市造成了损失，你们就觉得很好吗？”
面对记者纠缠不休的提问，一向以和蔼著称的自由市市长终于生起气来，口气也变得十分严厉。不过，能在这种重要场合下负责采访的记者也不愧为专业人员，即使是在这种程度的压力下，依然一脸平静地继续提问。
“对于世界末日的真实性，我们媒体在发表的时候一向是持保留态度的，从来没有任何刻意引导，但不可否认，在民众中末日论已经有很大的市场。虽然至今为止社会秩序基本得以维持，但也有传言称有一部分异端分子打算在今晚进行破坏，政府是否已有相应准备呢？”
“……你这么问的话，我可以拍着胸膛说，政府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可是，在我来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有了骚动的迹象，是否可以认为政府未能及时采取措施制止群众上街呢？”
“你这说法就……净街……我们管理城市，也是要按照规矩来，法律没有规定公民不能晚上逛街，那公民当然就可以晚上逛街……”
市长的话还没说完，剧烈的爆炸震撼了整个会场，爆风裹挟着玻璃碎片吹过，人们纷纷钻到桌子和椅子下躲避。在惊呼和怒骂声中，直播信号很快中断了，电视屏幕上呈现出一片雪花。
——真是相当严重的直播事故啊……
进行直播的政府机关离沐白家不远，她透过窗户向传来低沉轰鸣声的地方望去，隐约能看到一丝火光。
她没有换台，而是张开双手躺在地上，空腹带来的虚弱感让她连看电视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厨房中传来蒸汽的声音，用仅剩的一点食材煮出的菜粥正在锅里沸腾着，仅仅闻着那微弱的香气，她就觉得有种幸福感流进身体。
——差不多快要做好了吧？
大约过了十分钟后，她坐了起来，打算去厨房看看状况。就在这时候，已经白屏了很长时间的直播频道忽然恢复了信号。
出现在电视中的是刚才向市长提问的年轻记者，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标志的身材和天然金发令人印象深刻，端正的五官配上那副无框眼镜，展现出了近乎满分的知性美感。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在市政厅门前空地上。可以看到，已经有不少异端分子叫嚷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口号对这里进行了包围，守卫市政厅门前的治安部队正试图用谈判解决问题。异端分子们携带了许多自制武器，其中有一部分非常危险……”
镜头随着她的解说向一旁移动，画面中出现了许多身穿黑色斗篷与尖顶面罩的异端，他们挥舞着手中形形色色的武器与警察对峙着，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隐约可以听到有人怒吼“把立法委员会都叫来！我要禁止！禁止市民晚上上街！”
“杀伤性最强的是装有十六发凶弹的魔能步枪，恶魔祭司下过诅咒的镰刀和长枪也很有威胁。除此之外，还有现代炼金术制品以及单纯的科学装备，比如说……”
镜头忽然又拉回了记者身上，她正俯身拾起一个深色玻璃瓶，瓶中装着可疑的液体，一根从液体中延伸出瓶口的引线正在缓缓燃烧。记者单手举着瓶子，一脸平静地对着镜头解说起来。
“……这种土制燃烧瓶，成本低廉，制作简单，并且杀伤力十分……”
镜头整个掉了下去，最后拍到的场景是黑色的夜空以及火焰，摄影师似乎是扔下摄像机跑了。
“……”
沐白看着再次出现雪花的电视呆了几秒。虽然不认为异端能赢政府军，但这样下去，无疑会产生大量的伤亡。
——这种状况，实在没法安心吃饭。
——不过，随便插手这种事好吗？
她正略微迟疑着，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是呢，那个时候，我确实十分怨恨呢。哥哥在我身边就好了，为什么抛下我不管之类的。”
“但是，我渐渐地理解了，如果不是这样的哥哥，也就无法拯救曾经坠入深渊的我了吧。而且，一定还有更多我一样的人，无论如何向神祈求都得不到帮助的人，等着哥哥向自己伸出手来。”
“所以，和我约好了——即使是我离开之后，也请不要变，请继续做那个无论何时都向人伸出手的哥哥吧。”
“请不要，怨恨这个世界……”
她微微叹了口气，抬起手按住了胸口，那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却让她如释重负似的轻笑起来。
——无论过了多久，约定都是约定。
她这么想着，关掉灶台来到了窗边，在冰凉夜风的环绕中，向着二十层楼外的天空纵身跃下。
“太初有言，此语至大……”
伴随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声细语，一本封面上刻印着太阳图案的厚重书本出现在她手上，她用指尖轻轻叩击书脊，书便自己翻开到了某一页。
“概念摘除——重力。概念建立——念动。”
下坠停止，她像在水中游动一样，自由地飘浮在稀薄的空气中。她在脑内下达了指令，身体随即被赋予了强大的加速度，向着火光升起的方向飞去。
为了避免卷入冲突，今晚大多数建筑都早早熄了灯，从空中向下俯瞰，路灯点缀的街道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直线，将整个城市分割得有如棋盘。其中一个格子里，身披黑斗篷的异端们正在夜色的掩护下与守卫市政厅的部队激烈交战。
——从这里发射几枚光弹下去，应该就可以打破焦灼状态了吧。
她打定主意，将书翻到用于构筑术式的页面，周围空气中的以太粒子开始在她身边聚集起来。
就在这时，灼目的白光从上方更高的地方照射下来。
〇〇
——我在做什么啊？
异端方其中一个火力点上，握着步枪的白飞陷入了混乱。
因为憎恨着这个城市，他才会想方设法地联系上异端的地下教会，教会的负责人在打探了他的经历后更是毫不犹豫就让他加入了。对着政府的走狗扣下扳机，明明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再次驱动起僵硬的食指，想要向着军队射击，指关节却像石化了一样纹丝不动。他咬了咬牙，用胳膊将整个手掌向后拉去。
枪口喷发出黑色的火焰，因为不标准的射击姿势，巨大的后坐力差点让他向后翻倒，子弹越过一名军人的肩头打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体在抗拒，拼命地拒绝与这疯狂的气氛合而为一。他环顾四周，那些原先让他觉得倍感安心的战友，此时他已经一个也认不出来了，所有人都裹着同样的衣服，沉浸在同样冰冷的暴力中。
头痛的快要裂开了。他很想就这么躺在地上闭上双眼，也许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就睡在家里柔软的床上——
一枚爆弹落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身边的人将他拉进了掩体，忽然之间，周围变得安静了，只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嗡嗡声萦绕在耳边。过了许久，他终于又隐约听到了喊叫与爆炸的声音，耳朵里像塞进了棉花一样难受，他用手指掏了掏耳朵，再看向指尖时，上面沾满了血。
“……”
他扔下步枪，头也不回地跑向向身后黑暗的街区中。
〇〇
异端也好，军队也好，逃兵也好，谁都没有意识到，真正掌握了战斗结果的人，正从离地面数百米的夜幕中俯视着他们。
“此为眼目，如烈日，如赤铜，若视不洁之物，则降火焰——日轮。”
数个光团照亮了黑暗的天空，尽管在交战中移开视线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双方还是各自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像天空望去。他们看不见被光芒掩盖的少女，只能看到那些光球渐渐变得更大、更亮，像在压抑着即将到来的爆发般向外膨胀，无数纯白的光之粒子从中溢出向四面扩散。
“……那是照明弹吗？”
“不，我想大概是直升机上的探照灯。”
“小心点！军队派出空中火力了！”
异端们对于出现在自己上方的光球警觉起来，有几个人试着用枪去射击，却没有任何反应。由于远程火力暴露在了敌人视野之下，异端一方放缓了攻势，开始调整阵型。
异端一方指挥官不够专业的问题成了致命伤，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空中打击，应该分散或退入建筑中，而他却下令集结起来预防军队可能进行的突击。
仿佛专门等待着这一刻一般，光球破裂，巨大的光柱从空中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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